作者介绍——吴淡如: 台大法律系学士、台大中文研究所、台大EMBA双硕士。现为知名作家及主持人。
吴淡如多才多艺、兴趣广泛,写作、主持、理财、创业各方面,都有非常好的成绩。跳佛朗明哥舞、学摄影、到全世界各地旅行,多彩多姿的生活也令人艷羡。
近年来历经结婚、生子的人生重要转折,在过好一个人的生活之后,更进一步做到了婚姻幸福、人生圆满。
淡如说:「我不期待孩子完成我任何未完成的梦想,因为我自己会完成它。孩子,就让她按着上天所给她的样子成长吧。我观察,观望,不会太早下手辅导。」这本书就是她自己当母亲所体会的点点滴滴。
亲爱的孩子:
我们该上些什么课程呢?妳三岁时,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,我不太相信什么起跑点一定要跑得比人家快的话。人生是一条漫长的路,不只是马拉松,还是障碍赛。太早跑的话,很容易累。
我曾经带妳试上一些「别的妈妈说孩子一定会变聪明的幼儿课程」,只是希望妳有一些朋友。后来我才知道,交朋友这件事对一个幼儿来说,也是强迫不得的。三岁以前,孩子多半在「我行我素」的阶段,就算可以跟朋友玩在一起,也是默默各自为政。一位儿童心理学博士曾笑说,很多妈妈在三岁前担心孩子孤僻,是多此一忧,人类对朋友有感觉的时间本来就没那么早。所谓朋友道义,更是青少年时代的产物。
说实在的,或许现在受教育没那么难吧,我看到的不少幼教师资,有的口齿不清,有的写的字比小学生难看(希望只是特例)──我还遇到一个麻烦,就是很多人都会说,他看我的书长大,所以当我在旁边陪妳时,老师也很紧张。
我放弃了那些我觉得挺可笑的幼儿脑力开发课程。
*** 不久前,有个大陆的孩子在自己的网志上发表了文章,说他其实想要休学,这辈子只想和心爱的女孩过日子。他说他没有远大理想,因为历史上很多的家破人亡都是有远大理想的人造成的。他说,每天都在上课,写作业,排名次,实在没有意义。
他是个资优生,跳级生,十岁就跳了很多级念中学一年级,什么比赛都获奖过,是大家眼中的天才儿童。
真是个早熟的孩子。他说的话也引起很多人的讨论。我只想帮他多加几个字:历史上很多的家破人亡都是有远大「政治」理想「却没有同情心」的人造成的。
我也很同情他。我一向不主张大人鼓励小孩跳级,以证明自己的孩子比同龄孩子优秀。跳这么多级,他一定没有什么朋友。同学们都比他大,大家在谈恋爱的时候,他只能当小信差。大家在青春期,他却还在儿童期。
很多成长是不能因为成绩优秀就跳级的。就算有从小长大的朋友,也一定很难再和早熟的他沟通了。
我好怕一个孩子,永远表现得很优秀,受人赞美,却没有办法度过一个心情郁闷阴雨的清晨,或一个在酒精渲染下低潮的午夜。
*** 最近,我毕业的高中正在办「毕业三十年重聚大会」。除了刚考上大学时,我们办过一次同学会之外,三十年来全班没有重聚过。我笑说,那是因为班上完全没有男生的缘故,异性相吸,同性嘛,都各奔前程,不再回首。
一出社会,大家都忙,没有人登高一呼,就没有碰面的动力。大家都三十年不见了。我找到了以前和我很要好同学们。我有好多感触。 有些人以前很内向,现在是善于公关的女强人;有些人以前非常优秀杰出,但大学毕业后就心甘情愿走入家庭当主妇,她们的孩子比妳大上二十岁;有些人在美国,自嘲要靠台湾的连续剧才能打发好山好水好无聊的日子;有些人因为孩子有一些天生的问题,变成家中救苦救难的活菩萨;有些人本是运动健将,后来身体却出现极大的问题;有些人本来看似爱情绝缘体,却领先大家生了好几个孩子。有人还没结婚,有人老早离婚。有人还在找工作,有人快退休了。
我的同学们都是联考菁英,我很庆幸与她们同窗,她们让我明白,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一次月考,只要稍不准备,我就可以因为几分之差,从前几名掉到后几名,她们让我明白,努力是可以看得到绩效的。
她们大部分的人,都很认真在生活。
我感谢这所学校,虽然当时升学压力确实不小,但我的同学们影响我,让我立志变成一个有用的人,对自己有期许。虽然如此,我还是要说,一个人有没有成就,实在和他念的学校无关。我身边那些最功成名就的朋友,大部分都不是来自名校,求学过程都很坎坷。或许这些坎坷,养成了他们的韧性,他们知道要靠自己的努力,才能让别人瞧得起。
我们的教育一直在广开升学之门,变相鼓吹,学历愈高愈好。
最近在推十二年国教,我身边有好多父母,拚了命买明星高中旁边的房子。他们希望孩子免试念建中、北一女或师大附中,完成他们年少时无法实现的梦。我告诉朋友,你会套牢的。因为如果大家都可以免试念这些明星高中的话,那么它就不是明星高中了。
我从小幸运的考上明星高中,明星大学,我知道,优秀的是同学们彼此间的互动教育,他们不是因为明星高中的明星老师才变聪明的。和同学间的互相学习,永远比老师在课堂上的谆谆教诲影响深远。如果大家买得起房子就可以念,明星的光环只会毁灭。反而是某些私立高中,可以采取菁英募集政策。
很多人念了博士,你问他专长为何,他还说不出来自己会什么,更别提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具体贡献。所以产生了不少拿了博士文凭却找不到工作,还希望政府补助的博士。严长寿先生在某一场演讲中说得好,就让那些没有用的博士去开出租车吧。他们没有任何条件把自己看得比别人高级。
一直在学校里当资优生其实是不好的。他们误以为,只要书读得好,考试考得好,天下就无难事。一路没有社会经验,念到博士,自以为无所不知,无所不晓,也认为自己高人一等,只会做表面文章,不懂实务,他们的理想经不起现实考验,只变成所谓的「蛋头学者」。难怪古代就有人讽刺的说「百无一用是书生」啊。书生不是没用,而是不能不知民间疾苦。
妳要分得清楚,理想与现实。我不希望妳变成资优生,不希望妳念博士。我希望妳有梦想,并且有同情心。跟自己比,不要跟别人比。 孩子没有必要成为父母拿来自夸的工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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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爱的孩子: 有些妈妈很相信,如果她们很严格,不懈怠,她们的孩子就可以上台大和哈佛。 当她们发现,我没有那么急着要提升妳的智力,只想带妳亲近大自然,当一只小放山鸡时,我常被质疑。有些问题很有趣,它们必然来自一个假设「这样才是对的」的头脑。比如:「妳那么忙,应该没有时间看幼教的书吧?」这个假设是「孩子一定要照幼教专家的书养,才会很聪明。」
哈哈,我看过几百本幼教的书,但并不是专为妳看的。主持广播十年来,上过我节目的幼教书作者不知有多少。有的主张当虎妈,有的主张民主自由。如果你想照书养,恐怕会莫衷一是。
话说我妈是个小学老师。她那个年代主张勤管严教(说句老实话,实在很像斯巴达教育),主张大人一定是对的,小孩子绝对不可以顶嘴或有个人意见,不然就会换得一顿打。(年纪够大的人也会记得,那个年代并不主张喂母乳,所以很多母亲没有哺喂过自己的孩子。奶粉厂商洗脑洗得很成功吧。)
勤管严教、不准顶嘴有个很大的问题,那就是:某些在幼年应该很自然流露的亲子关系,渐渐的疏远了。为了避免麻烦,我渐渐学得,回家要报喜不报忧,考不好的考卷要藏起来,说点谎才不会挨揍。弟弟不乖打姐姐出气的影响,也造成我这个倒霉的姐姐曾将顽皮的弟弟视为眼中钉,而弟弟把跋扈的姐姐视为头上一片乌云。
虽然我们现在一家和睦,但我们都必须承认,某些亲密关系错过了时间培养,就很难弥补。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期,我从未告知过家人,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我很独立,很坚强,这是正面影响。但那么多年来,家庭对我来说,始终只是责任所在,未曾让我想到就觉温暖开怀。
我记得,在我出社会好几年后,我妈去参加一个教师讲习。回家后她发表感想说:「哇,现在的理论跟以前不同,以前我们学的是棒下出孝子,现在专家却要我们鼓励孩子自由发展,奇怪,难道以前学的都是错的吗?」
我听了当下有如五雷轰顶:我吃了这么些苦头,原来是专家害的。专家说改就改,这么轻松?谁来赔我们啊?
看过几百本有关教育的书,我最怕一种父母,自己教了几个书读得好的孩子,就坚持:你若照我这么养,他一定会上哈佛、台大。上了哈佛、台大,个性就一定健全,一生就会快乐吗?就保证一定有益社会,一定出人头地吗?如果一个孩子上了哈佛,却无法给父母一个发自爱的拥抱,那么,我们的教养不过是一种摧残。
这些辛苦作育英才且志得意满的父母必须扪心自问,孩子优秀,是因为他们教得好,还是基本上他们本来就抽到一支好签?教养只是一种辅助。书读得好,跟基因、性向,不能说没有关联。
我的孩子,妳是个很棒的孩子,从来不用乱哭乱闹来威胁大人,连病痛时都未曾耍过脾气。我深深明白,大部分不是我的功劳,而是我抽到一支好签,我没有能力把妳教得这么好。我最喜欢的,是每一次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时,妳冲过来,笑咯咯的给我一个拥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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